城市的灯火辉煌如昼,鸽翅站在如花团锦簇的灯笼下,一抬眼就能瞧见一街车水马龙浩浩荡荡。喧闹声响在耳际,心底却是说不出滋味的寂寞。那些盈盈而来的笑语,在心上划过不深不浅的痕迹。她把目光从浮光耀金的巨大塔顶上移开,幻梦般的绚丽色彩激不出视觉外的任何欣悦。只见静寂深厚的夜空在这繁华景象下一动未动。初上的皓月皎洁如玉,浅浅闪着的星辰宛如眨着眼的少女般灵动。这些仿佛画卷在心头展开,接踵而来的是去秋的记忆。


那个少年英气逼人的面庞,两道眉毛浓墨漆黑,鼻梁坚挺好看,尤其是笑起来时眼睛亮如明珠,那目光投在她脸上时怕是整张脸都烧起来了。情窦初开的少女讷讷地待了半晌,低下头时心口仍忍不住地轻震。她想,满天星辰落入人眼中大概便是如此吧。那个少年,光华明亮得让人羡慕。


只是无数尘世间相逢的一种。他把手中的灯递给她。两人在匆忙间的两句对白,在花灯夜月下晕染开浪漫甜美的味道,镌刻在记忆里经久不散,竟比寻常相见彼此熟稔的寒暄更易永长。


鸽翅想着想着又笑了。后来她的妹妹听到了这次邂逅,撇了撇嘴不屑地微笑。“你觉得这种随意献媚献殷勤的男生会是哪种货色,还以为自己是遇见初恋的白雪公主啊。”


鸽翅用手在结霜的玻璃上划道道,闻言回头,用沾了湿气冰冰凉凉的指尖轻点藤池的鼻子。“你呀你,我都说了人家就说了一句,你想到哪儿去了你。真的,藤池,我怀疑你总是这么冷淡将来找不到男朋友啊。”


姑娘摸了摸姐姐留下湿润的凉意,冰蓝的眼睛没什么感情,看着自家姐姐继续婆婆妈妈地唠叨,垂下眼帘不说话了。


“我觉得你根本不懂得什么罗曼蒂克,别说能谈一场恋爱了。哎,说真的,”鸽翅把头微微歪着,柔软的长发倾泻下来,贴服地垂在耳侧,那样子真像个乖巧的毛偶。她凑近妹妹,压低声音,“你就从没对人动过心?”


藤池毫不理会她那一脸八卦可怜兮兮的眼神,推开她的手坐直了身体。“跟我也不说?”鸽翅小声道,又抬起脸,“反正就咱们两个,姐妹之间,有什么不能讨论的。”


藤池似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,旋即抿住唇角。“没什么好说的。”她的脸埋在暗黄灯光的阴影里,明明灭灭,叫人看不出真假,“我从来不像你,对谁都一片真心多愁善感,到头来都是自己的欢笑眼泪。”


空气悄寂了一阵。鸽翅蜷在黑暗中揉了揉眉心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
为了这场一见倾心的偶然,鸽翅很是执着地寻找了一阵。可那个男生的名姓就像湮没在碌碌尘缘中,再也找不到踪迹了。


藤池临走时不忘再三嘲笑她那个情系于中的傻姐姐,然后在大雪纷飞的隆冬,坐上了去往遥远寒冷的异国他乡的航程。


之后的半月,因缘际会,鸽翅十分偶然地在一场音乐会上认识了那个男孩。她坐在观众席上,看着他探望弟弟穿着礼服匆匆而过,步履生风。他们打了个照面,男孩略带笨拙地问候,言谈之中双眸炯炯望着她。之后交换了电话,后来还约着一起出来过几次,就这么不太正式地开始交往起来。


虎心十分优秀,和他在一起时鸽翅满心都是幸福的粉泡泡。他会谈笑风生,但和她在一起时也常低声下气温语缱绻。鸽翅发觉自己迷恋上这个会发光的物体围绕在身边的感觉,渐渐也离不开。


唯一的阻碍是彼此的长辈家庭。当鸽翅举着越洋电话一点一滴向妹妹诉说的时候,隔着千山万水,藤池的声音那么温柔:“没关系,你还有我呢。我们是站在一起的。”


鸽翅在这边哭成傻子,把鼻涕和眼泪一股脑抹在手背上,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极了,却忍不住听妹妹安慰的话语,像涓涓清流划过心底,涤尽多少烦恼杂念。


她说,等我回来啊,还有半个月。等着我。


那种温柔清和的语调,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幼时。临晨一点,藤池把脸贴在手机上,眉眼清隽,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,深蓝的眼睛里暖暖如同映进春阳。



最终,在转角的咖啡屋里,虎心用手轻轻握住她,外面飘飘洒洒的雪片笼罩住大地,白雾蒙蒙。鸽翅沉默了一阵。他们兜兜转转仍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。就如同外面洁白闪耀的雪花,旋转之后仍要同尘埃一样回归泥土。


谁说不是呢。


虎心等待了片刻,还是开了口,声音平静,眼中是小小的懊恼。“……”他把身子向前倾斜,琥珀色的眸子泛着微光,认真地注视着鸽翅,“我们既然已经尽力到现在,我觉得没有理由不坚持下去,到最后。”


鸽翅低头地啜了口咖啡,滚烫温暖的感觉在心口溢开。她于是放下勺子,叮的一响,指尖纤细闲闲拨弄着餐具。“我不想再走下去了,就这么简单。”


虎心迟疑了一下,眼神有点下沉。”归根结底,我觉得这是我们不信任的原因。“他开始搜寻她目光中的意味。


鸽翅一言不发,看向窗外,好像这场初春大雪比她见过的一切都更生动有趣似的。真好,不久之后春回大地,藤池要回来了。



鸽翅有些烦闷地在大街上来回瞎转悠,漫无目的,好像这样冷风便能吹散聚集在身旁的阴霾情绪。她用厚重的围巾裹住脸颊,抬头仰望天桥的那一边。暮光下整个城市坐落在一片金色灿烂中,天空四际都浸了霞光,鳞次栉比的高楼烘托出华灯初上的气氛,飞火萤光闲闲浮在四周。不一时夜又沉了,她于是走上了去年灯市的道路。



她边走边低头思索,回想起幼时贪图热闹,抱着灯笼冲入人流中,夜风吹过脸都是腻人的香气,回首望去,只见藤池仍站在街角路灯的余裕下不动声色,怀里抱着一盏橙黄晃耀的灯笼。


她看着她,忽然抬起脸笑了,一脸光亮。


鸽翅后来曾纳闷妹妹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冲进去。藤池看着她一脸嫌弃:“大街上那么多人,又不是你家,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看你一脸鄙视。”


“幼稚。”


鸽翅郁闷抱头挠啊挠,片刻,又使劲抓住她的衣襟:“怎么办啊妹妹,我太丢人了。”


藤池低头,戳了戳她柔软覆额的灰发,冷静道:“你嫁不出去了。”



在笑语喧哗中鸽翅感觉身后贴上一个物体,温暖的触感,伸开双臂将她搂入怀中。她回头,一市灯火通明,姑娘立在稠密的人群中,笑意盈盈,藤池带笑的眼睛恍若化了寒冰的潭水,深蓝澄澈,一眼望来,其间的岁月悠悠不堪细数,这一笑却仍是当年的模样。


“我回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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