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同人】 归堂 四

丞相府门挂着一对高大的灯笼,火红烁耀,上临龙飞凤舞几句吉批。府门对开,青石齐整,正临街市,夜灯喧哗。兰珏坐在轿中,心里大约能猜忖到行过的路,逐渐闹声歇了,他侧头,耳旁又是齐刷刷的脚步,却较家仆更为规整,想是训练有素的侍卫。他回身坐好。夜晚的风静月冷,只闻踏在砖瓦上沉稳的声音,乌雀夜啼,梧叶如碧,压枝欲倾。

走了很久,穿过无数院落,轿子终于缓了下来。身旁侍卫停下脚步,静立如松。兰珏带来的小厮掀开帘子,恭敬道:“老爷,到了。”

兰珏弯身下轿,正要抬眼,身侧哗啦啦跪了一群人。砌下海棠落影里,张屏束手而立,兰珏于是展眉微笑,那人上前两步,走至面前。

 “老师。”

 兰珏微微屈身,含笑道:“不敢。”

张屏扶住他双肩,眉眼在浓重的夜色里更觉醇厚,仿佛深山古树下一轮明月,朗然直望进心底。“请,屋内宽坐。”

他稍顿了顿,目光自兰珏越过,扫视完一遍侍卫,微微颔首。那为首的便叩头退下,小门吱呀一闭,萧疏的枝叶随之颤动。张屏这才抬袖道:“请。”

兰珏微微一笑。

他先两步作前导,走到阶下,正巧夜风拂来,砌池里海棠花摇曳生香,一树月白。看到兰珏抬眉观望,不由得低声笑道:“两年别景,此花已如盖。”

兰珏收目,心中亦有些许震漾,他望向丝毫未改,依旧高大宽敞的屋宇,眉间一凝。张屏似乎察觉到什么,侧身道:“学生现在此处理些闲务,亦会私友。”

兰珏当做一哂,随他入堂。正面迎挂的仍是自己的字,当初张屏开府时贺祝他乔迁之喜所作。时间久了,难免墨迹陈旧。兰珏不好过细打量,把目光投向桌椅摆设,微有变动,却大多是从前的痕迹。

他记得那一年张屏初任大理寺卿,宾客如云,瞧着那人送往迎来,才得偷闲片刻,正立在砌下一株孱细的花树下,负着手,背影如枝骨瘦峭。他不由好笑,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庭下,袖着手笑吟吟道:“正巧,‘海棠今日是甘棠’,我提前道贺了。”

那人回身,一袭吉服,发梢触着初放的海棠,露湿淡粉,衬得脸庞线条都柔和了,看着他,嘴角轻扬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模样。

 “大人。”

兰珏摆一摆袖,走到阶下,伸手拂去他官袍上几片花屑。“今日是你喜庆的日子,不必招呼我。”仰头去看堂庑高大,屋宇明亮,堂中结着精巧的剪花,满室喧哗,言笑晏晏,倒是难得染上一片熙攘之景。

于是看着眼前的人笑得愈发温和,知他不解自己的打趣,亦是习惯:“今日宾朋满座,我亦不好空手而来,拙字一幅,聊备贺仪。”

张屏抬眼:“兰大人的字,本朝盛誉,学生久求不得。”

兰珏莞尔一笑,谦让两句“不敢当”。身后家仆奉上盒子,张屏收下,转身叫下人放进屋里。两人话了片刻后,兰珏仍让他回屋内陪客。

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,不久后,兰珏偶到他府上时,却瞅见那幅字被挂在了正厅。他眉梢跳了跳,想到自己这么多日不知被惦念提起过多少回。张屏每日府上交接的都是世家出身的清流,一脉正统,不知走过时心里会做何感想。他轻咳一声,稍稍点拨他道:“府上正厅为待客用,当随顺所好。”

朝里对他的书画褒贬不一,他每每听到不过付之一笑。虽然自己尚达不到宠辱不惊的境界,毁誉总还过心,却知道与一些天生看不惯自己的人置气,纯属闲得慌。

想当年夜灯下苦熬,一撇一捺只求能入得了主考官的眼,好求一个发达,前程似锦。也有穷书生怀才不遇的酸气,想那京城传遍的名画,亦不过假了世勋之家的名声,与其入人画堂为门客,倒不如自己切实用功,一朝名满长安。

是怀揣着多么一厢情愿的沉郁与孤愤。

所以在张屏面前,他不羞于承认这点,这朝廷毕竟不由他当道,既然站立了门派,有些能避免的事情就避开,大家心里都清爽。至于私底下的交情,彼此心知即可。

然而张屏一副闲然的样子再次让他气馁。“这样亦很好,学生很喜欢。”

 
 
身侧小厮捧上茶水,兰珏轻啜一口。张屏也放下茶盏,朝对面道:“学生这里备了晚饭,老师留下用餐吧。”

兰珏点头应下,闲话片刻后,仆人端上饭菜。张屏起身,亲自挽袖布菜,兰珏看着他将菜夹到自己碗里,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特别来。一时碗都冒了尖,兰珏失笑道:“这些足够了,不要太多了。”

张屏“嗯”了一声,这才端起碗,看了看边上几道菜,道:“可惜徽儿没有来,还有他爱吃的菜。”

温汤入腹,顿觉浑身暖洋洋的。兰珏接过递来的布巾揩拭一下嘴角,“徽儿如今大了,我亦不太拘得住他。今日随同伴在外厮混一天,就不偕他来了。”

张屏蹙了蹙眉,抬头道:“今日玳王郊游,我听闻唤了他与一干京城子弟随行。”

兰珏一晌讶然,张屏看他似乎不知,又补充道:“从前与徽儿一同顽的,不都是围在玳王身边的人吗……他没有和你说?”

兰珏摇头,太阳穴隐隐作痛。兰徽回来后对发生的事绝口莫提,他何以能想到会遇见玳王。并且与他要好的……兰珏想了想,还是觉得应该让儿子离他们远一些。

“玳王殿下这些年也变了不少……只是怕仍记得旧岁的事,毕竟皇戚,还是敬而远之。”

兰珏心内也早有打算,恰话及此,摇首微笑道:“你也说是旧事重提。况且再过半月,也没干系了。”

张屏顿了顿,放下筷子。“老师未来有何打算?”

“……仍是去江宁?”

 他的目光越过满席珍馐,直直向兰珏看来。兰珏抬眼,装作没看见那眼底一簇意味深长的火苗,避重就轻道:“外放去哪里仍需候旨,我已面见过圣上,求一文书散职。”

“不曾想过留京?”张屏慢条斯理地端起汤,喝了一口。“两年之景,阁内人事都大异,圣上仍有意让老师重典尚书。”

兰珏敛眉。“如今身在江湖习惯了,庙堂之策,实难企及。”

 “人,总是会变的。”身畔灯影一暗,蜡烛在案面上投下蜿蜒的阴影,与玉碗温润的光华交映,兰珏注视他,张屏重又一笑。“老师昔日与我说的话,此刻如何?”

他径自起身为他倒了酒,颀长的身影打在窗棂上,一纸幽清。递过来,兰珏没说话,抬袖仰尽,看着他。

“老师从前,万般事务,从不誤履分毫。”

他给自己亦酌了一杯。“我曾以为……如此之人,若非生来剔透,定然瞻望难及。”他笑了笑,饮了一口酒。“老师教我万事皆要考虑周详,只是我从来行不好。觉得你做的再好没有了。”

兰珏轻叹了一口气,把盏道:“我做的也不好,为人处事,总败于心机太深了。”

从前不懂得,以为命里有无,是能靠自己思虑决定的。

张屏看着他,漆黑的眸里仿佛掺了浓墨,星星点点的光泽,尤为幽邃不可及。“学生从前不信运命之说,近年来,看的事物多了,”他抬眉去望又熄下的一根蜡烛,“虽然……仍不觉得讲的全对,无常之态,却是体会深了。人生苦短,还是适心重要。”

兰珏玩味道:“哦?不想你会有此见解。”

“身在魏阙,不能如意的事情太多了。”

 兰珏微笑。“你身在相位,这是自然。”

张屏摇头。“我并不惧人言可畏,怕得是负了自己的心。”他侧身又为兰珏斟满一杯酒,这次是清冽见底的罗浮春,嗅之香醉。“昔年我为大理寺卿,断得不过是一家之命,百口之案。起初战战兢兢,犹恐或失。”

 “……至今亦不知,有些事,到底做没做错。”

他眉眼安恬,继续道:“如今位执权衡,举动四海维系,心力实则不足……外面说我当丞相当得不好,我亦常有此叹。”

“老师此次回来……我知道你是不愿再搅入这风波里,”兰珏诧异抬眼,张屏握着酒盏,眼神却坚如磐石。“今日相邀,不是替朝廷说服,请放心。”

“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。京里,终是熟悉,万事皆有照应。学生……未去过江宁,然吏情堪嗟,老师在那里总有三番容让。”

“况且徽儿如今的年纪,在京城更便利些。”

兰珏沉默一阵,听他若解释般连话了许多,仍是垂眉木讷的样子,心底的算计却不少,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而答。他将茶盏放下,叩桌清脆。“你讲了很多,我亦曾想过这些问题。”

但又能怎样?人生在世,有舍有得。“你能为我打算及此,我很是感激。”在那从前三十余年的漫漫长路上,没有人如此切身处地去思量他的境地,他的难处。曾或有过,失之交臂,或是与他分首太早。人寒凉惯了,也就不去体会披衣的温暖。此时回望,尤觉珍惜。他柔和了唇角的笑容,温声道:“我会再多考虑几日,留京或是别计,决定仍需慎重。”

“这份情谊……兰某先谢下了。”

 
 
夜晚的风凉,兰珏站在庭院里,举头去望遥临飞阙的明月,皎若白玉,一轮朗然。风拂过衣襟,酒意清了不少,听城外不知谁家幽幽咽咽的笛声,忽变长调,如怨如吟。脚边砖石上清华流淌,一地星碎。

“我本将心向明月……”

他听了一时,似是戏本子上的词句,却写得极好。曲终更静,人语寂寥,他低叹一声,踱回房中。

 
 
 


兰珏:你还有私友??

屏屏男友力max

 
 
 


我只是想写两个小哥哥谈恋爱……😂😂结果扯了些什么东西啊

下章估计能写到启檀云毓出场……?还有暗线里蓄力已久的何国舅,对不住他😂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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